四年前的一个秋末，法国爆发了一场旷日持久的“黄背心”运动。蔓延法国各地的抗议活动几乎迫使法国年轻总统马克龙下台。

龙挺过了危机，并在今年5月赢得连任。然而，不到半年，他又一次面临来自民间的“秋不满”。

当地时间10月18日，超过10万名交通工作者、学校教师、医疗机构员工走上法国各大城市街头，举行大罢工。他们的核心诉求是让工资水平与生活成本相匹配。

与许多欧洲国家一样，由于新冠肺炎疫情和俄乌冲突，法国的通胀率今年一直在飙升。物价上涨，生活费用危机加剧，但工资水平没有明显提高。法国民众购买力下降，生活越来越艰难。

70岁的退休社会保障工作者伯纳德·默克参加了首都巴黎的抗议活动。他告诉美联社记者:“我们要求在所有领域和所有工种加薪，因为我们发现，与生活成本相比，我们的工资太低了。”

专家认为，法国大罢工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黄背心”运动的延续，反映了法国近年来一直面临的社会经济发展困境。

当地时间2022年10月18日，法国多地爆发罢工和游行。图/IC图

大范围的罢工

法国的罢工始于能源行业。今年9月底，法国能源巨头道达尔(Total)和埃克森美孚(ExxonMobil)旗下炼油厂的工人举行罢工，要求在能源危机中获利丰厚的公司提高工资。

罢工持续了近一个月，一度造成全国近三分之一的加油站供应短缺。许多人在排队数小时后可能无法加满他们的油箱，一些加油站不得不暂时关闭。

据美联社报道，埃克森美孚上周与工人达成协议，工人将重返工作岗位。道达尔上周五还与两家工会CFE——CGC和CFDT达成协议，同意加薪7%，增加津贴。但实力最强的法国总工会(CGT)拒绝了这一协议，坚持要求加薪10%。

法国总工会秘书长菲利普·马丁内斯(Philippe Martinez)表示:“我们的要求极其明确，工资将会提高。我们认为这是法国的第一要务。”他说通货膨胀影响了全欧洲的工人。“大公司利润飙升，却告诉员工没钱，不能涨工资，导致愤怒情绪蔓延整个欧洲。"

法国总工会号召炼油厂工人罢工，其他行业的工人也加入罢工，引发了10月18日的大规模跨行业罢工。据法国媒体报道，这次罢工涉及公共交通、能源、教育、医疗、农业、垃圾处理等行业。

据路透社报道，周二的罢工抗议导致一些地区交通混乱。在法国南部，只有大约一半的火车正常运行；在北方地区，高速列车的正常运行受到影响。欧洲之星取消了巴黎和伦敦之间的列车，连接法国和西班牙的城际列车也受到影响。

此外，首都巴黎的抗议活动中还发生了一些打砸抢事件，一些身着黑衣的抗议者砸碎商店橱窗，并与警方发生冲突。法国内政部稍后表示，巴黎有1.3万人参与抗议，11人被捕。

法国政治历史学家让·加里奎斯告诉彭博，对于法国工人阶级来说，工资是导致他们愤怒情绪上升的重要因素。“由于购买力下降，法国社会笼罩在焦虑和愤怒之中，各行各业的工人都想加薪。”

当地时间2022年10月18日，巴黎罢工抗议者与当地警方发生冲突。图/IC图

日益恶化的能源危机

“这次全国性罢工的直接原因是法国和其他欧洲国家面临的能源危机。”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研究员张金玲在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能源危机导致物价飞涨，导致民生困局。人们普遍要求加薪——这也是法国罢工者的核心诉求。”

受新冠肺炎疫情和俄乌冲突影响，今年食品和能源价格不断上涨，导致全球多个国家出现创纪录的通胀。

购买力下降仍然影响着许多法国人的生活，尤其是中低收入家庭。上周末，法国爆发了“反对高生活成本游行”，刚刚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法国作家安妮·埃尔诺(Anne Elnor)也给予了公开支持。

事实上，类似的抗议活动不仅发生在法国，在许多欧洲国家也有发生。在捷克首都布拉格，数千人走上街头抗议高昂的能源价格；在德国和瑞典，航空空领域的工人罢工，要求提高工资；在英国，许多行业的工人都举行了罢工，要求工资水平与通货膨胀水平相匹配。

在冬季将至、欧洲深陷能源危机之际，法国此次罢工对该国核电输出的影响引发关注。据英国路透社10月19日报道，法国20座核反应堆的运行受到工人罢工的影响，其中17座核反应堆的维修工作被搁置，3座核反应堆的产量减少。

法国约三分之二的电力需求来自核电，它曾是欧盟的主要电力出口国。然而，由于今年的高温热浪、干旱、设备维修等因素，法国近一半的核反应堆被关闭。有分析称，法国今年的核电产量预计将达到30年来的最低值。

法国国家电网供应商RTE周二警告称，法国电力公司的持续罢工将对该国今冬的电力供应造成“严重后果”，因为罢工将许多核反应堆的计划重启时间推迟了2至3周。据悉，工会将于当地时间10月20日与EDF进行谈判。

当地时间2022年2月14日，EDF核电站四座冷却塔和反应堆。图/IC图

继续“黄背心”运动

面对持续的罢工，马克龙政府采取了一些强硬措施。马克龙17日下午在爱丽舍宫召开高级部长会议。他说，必须“尽快”结束这场危机，并“尽一切努力”找到解决办法。

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报道，为缓解法国罢工造成的加油站供应短缺，法国政府近日动用征用权，要求部分油库罢工工人复工数小时，否则将面临相应处罚，包括被送进监狱。

此举引起工会不满，有人称这损害了民众抗议的权利。但法国财政部长布鲁诺·勒梅尔表示，有必要使用征用权来确保燃料供应。他还表示，能源公司已经与大多数工人达成协议，因此“谈判时间已经过去”，目前的罢工是“不可接受和非法的”。

法国总理伊丽莎白·伯恩18日在国民议会会议上也表示，谈判已经达成协议，道达尔和埃克森美孚的大部分工会已经结束罢工。“因此，一小撮人继续阻碍国家运转是不可接受的。”她说，“(工人)必须回去工作。”

据路透社报道，当地时间10月19日，法国总工会表示，工人们已经投票决定结束法国道达尔能源公司Donges炼油厂的罢工。北部和其他两个地区的罢工也已暂停，但冈弗雷维尔的罢工仍在继续。

法国政府认为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政府发言人奥利维耶·朗威早些时候表示，政府正在努力让一切恢复正常，最近几天的进展表明，这可以很快实现。他指出，法国面临供应问题的加油站数量已降至21%。

但在张金玲看来，法国近期的大罢工有其深层次的原因，可以说是“黄背心”运动的延续，以及法国近年来面临的经济社会发展困境和制度危机。

他解释说，从2016年的“站在黑暗中”，到2018年因燃油税上调引发的“黄背心”运动，再到2019年底反对退休改革的全国大罢工，疫情期间断断续续的抗议，以及目前的多领域罢工，都反映了法国长期以来面临的结构性和体制性危机。

“法国的每一次游行和罢工都有直接的引爆点，比如能源危机、退休改革、燃油税增加等。，但很快就会发展成对法国社会经济发展的全面批判。”张金玲说，“它揭示了法国长期以来面临的社会经济发展困境，也表明了法国民众对政府提出的改革措施的不满。”

当地时间2018年12月15日，法国巴黎，法国“黄背心”运动抗议者再次发起抗议。图/IC图

马克龙的《秋天的不满》

《纽约时报》称，马克龙正面临全国性的批评，许多人认为他在应对生活成本危机方面做得不够。一些工人领袖表示，马克龙政府再次面临“秋季不满”。

事实上，在大罢工爆发的同时，马克龙政府正试图绕过议会投票，以成功通过其2023年的预算。

据法新社报道，法国总理伯恩10月19日表示，政府将利用法国宪法第49.3条绕过议会投票，以通过2023年预算案。根据这一条款，政府可以不经国会表决通过法案，前提是反对派对政府的不信任投票不被通过。

马克龙此举很无奈。今年6月，马克龙领导的中左翼联盟在议会选举中失去了绝对多数，尽管它保留了多数席位。这使得他很难在议会推动立法。

“每个反对党都明确表示将反对这项预算……但法国人民期待我们的行动。”伯恩19日在一次议会会议上说。这一举动引起了反对党的不满，一些左翼联盟的成员在伯恩结束演讲前就离开了。一些人称马克龙政府的举动“严重破坏了民主”。

据报道，法国左翼联盟和右翼联盟预计都将发起不信任动议，以回应马克龙政府，但双方提出的动议都不太可能获得通过。此前，马克龙表示，如果议会通过不信任投票，他将解散议会，提前举行大选。

在马克龙政府提出的2023年预算案中，最具争议的问题是养老金改革。马克龙在第一任期就提出了养老金改革，但遭到多方反对，被迫搁置。现在，马克龙希望强行通过这个冬天的改革计划，预计将引发进一步的抗议。

法国总统马克龙。图/IC图

有分析认为，法国的抗议不会对马克龙政府产生根本性影响。理工学院的社会学家艾蒂安·奥利安(Etienne Ollion)告诉《泰晤士报》，马克龙政府倒台的危险“非常小”。加里奎斯还认为，法国并没有面临“社会爆炸”的紧迫风险，因为许多私营部门的雇员“无法承受罢工”。

根据民意调查，大多数法国人反对持续罢工。法国民调机构Elabe周二进行的一项民调显示，只有39%的受访者支持法国大罢工，而49%的人反对。

张金玲认为，进入第二任期的马克龙面临更大的压力。一方面，面对民众的不满，他需要进行相应的立法改革；另一方面，由于他失去了议会中的绝对多数席位，他的立法改革将面临更大的困难。

“然而，法国的这次大罢工凸显了马克龙迫切需要采取行动，解决近年来法国社会经济中一直存在的严重问题。此外，法国可能也需要深刻反思:其现有制度能否有效解决其面临的严峻问题？”

新京报记者谢炼

编辑范怡静校对李丽君。